性质：《魔戒》同人（非BL）
    声明：人物属于J.R.R.Tolkien，但此文无法摆脱作者的主观局限性（汗）   


    很久以前，在林谷图书室，父亲曾用崇敬的语气说：“摆放在这里的，是不朽。”

    年幼的我天真地问：“那我们会不会也被写下来？变成不朽的书？”

   “不。在这里的，都是记忆。我们不会变成记忆，我们要做的，是见证。”

    那时的我听了，心中隐约觉得高兴，也许是认为“见证”是一种特权，就好像我可以在雷雨交加之夜赖在父母的房间。

    然而若干年后的一日，出谷精灵带回的一件礼物改变了我的想法。“看，阿尔温，多奇妙啊，这个小虫子就这样被包裹在了树脂里，不会再改变。一个人类声称在河流里找到了它，可我知道，那溪流一万年以前是片松林呢！这小家伙，见证了树林变成河流，多了不起啊！对了，人类叫它琥珀，你喜欢嘛？”

    我不喜欢。

    事实上面对这透明松脂中的小小躯体，我心里只有同情。 也许它不情愿呢？也许它不开心呢？也许它只想回去松林，不想“了不起”地见证什么河流呢？

    我开始意识到，不能选择的“见证”并不是特权，而是种禁锢。

    往后的日子里，我便越来越担心，担心被粘稠的往事裹住，手脚不能动弹，却也不想再挣扎，滞留于平安缓和的“见证”中，最终变成一枚外表流光溢彩的琥珀。

    在我得知自己与众不同的半精灵身份、明了这种身份意味着选择的权利时，我的担心顺理成章地驱使自己把目光投向一个曾经离我很遥远、现在看来却触手可及的生命形态——人类。

    那时我还年轻，性格中的怀疑和叛逆正大行其道，“独立思考”很容易就指向对现状的不满和对改变的渴求。我几乎马上就对这个激情洋溢却不得不带着脚镣舞蹈的种族着了迷。

    这种着迷很快就被父亲察觉。为此他与我进行了一番长谈。

    父亲的劝说直截了当：“你不应怀疑或抱怨。相比其它短暂的生命，我们是最受恩惠的一族。拿人类为例，他们急进烦躁缺乏自控，甚至会苦恼于春天的霜降、夏天的干旱，更莫提秋天的萧索和冬天的悲凉。”

    我争辩：“急进烦躁是因为有所追求，而追求本身并不低贱。自控并不能解决一切，无拘的释放也是种选择。人类在春天播种期待，在夏日挥汗劳作，在秋天收获成果，在冬天休憩等待——等待下一个崭新的春天。这样他们便真正拥有了四季。而人类也真正拥有生命：少年的幼稚懵懂，青年的光彩焕发，中年的成熟深沉，老年的安详平和——像四季一样有始有终，却因这始终循环而生生不息。相比他们，最受恩赐的我们却被隔离在这循环之外。”

    看见父亲皱紧了眉头，我察觉到了自己话语中的冒失和消极。然而略微犹豫后，我还是忠实地说完了想说的话：“父亲，也许您会生气，可是我无法忽视一个这样的结论：跳出这变化之外、不被四季循环所拥有的我们也因此不会拥有这美丽流转的季节。是这样么？”

    面对我尖锐提问的父亲此时的反应在我意料之外。我猜得到他不会真生气，却猜不到他皱紧的眉头竟然舒展开来，嘴边甚至浮出一个无奈的微笑。微笑之后是他低沉舒缓的声音：“我怎么会生气呢？怀疑意味着你在思考。只是我一时无法适应这个与你的年龄身份并不相称的问题。阿尔温，要知道你的哥哥们在这个年龄仍旧执着于研究中土各族的战争史，你却已经对生命的循环——这个对于精灵一族来说太过特殊的话题思考到如此程度了。我的孩子，是我疏忽了你的成长还是你天生特别敏感？”

    公平的说，相比哥哥们我算不上特别敏感。只是对于他们的怀旧，我向来喜欢向前看。这一点在我们幼年时就很明显：当他们心满意足地回味着甜美的早点时，我已经开始猜测晚餐的主菜了。随着年龄渐渐增长，我对未知事物的好奇心有增无减，只是再不会像小时候那样在餐桌旁撒着娇催促父亲早点宣布开饭。因为结论不会像晚餐一样自动摆到你面前，无论你多么想要知道。

    于是我更主动地寻求着一个个自己渴求的答案，每每总有收获。毕竟我有足够的时间思考，还有一位虽然严肃却极具耐心的父亲可以求教。他坦然地接受我性格中被哥哥们称之为“思虑过重”的一部分，时常以循循善诱的交流来鼓励我的探索。

    这一次，父亲还是会给我一个答案的吧。

    果然，他像以往一样以提问开始回答。

   “阿尔温，你说我们不会拥有四季。那什么是真正的“拥有”呢？

    让我们假设你是一名农夫，有能力用劳动改变自己的生活。那么是不是可以这样认为：你开掘了一方井泉，就可以永远不会口渴？你耕种了一片土地，就一定能获得足够的收成？”

   “不。我只能说在我口渴时我可以掬水而饮。在付出劳动后，我可以企盼收获。”

   “你开掘井泉、耕种土地的全部目的就只是这样？”

   “是。除此我并不奢望、也无法做到更多。”

   “所以你真正拥有的是饮水、收获带来的满足与希望。这与泉水或土地在不在你名下并不重要。谁又能拥有泉水或土地呢？我们拥有的，是我们能感受到的。不是带给我们这种感受的外物。”

   “我们拥有的是感受？”我轻轻重复父亲的话，试图去理解这个新的命题。

    父亲见我不语，舒缓的口气道：“如果对自己女儿的了解还没有太过时，印象中你最喜欢一件银蓝相间的披风。”

    我点点头，好奇他为什么提起这个。

   “那么问问你自己，喜欢它是因为它的美？还是因为穿着它你感觉最好？ ”

   “您的意思是我最爱的只是它带给我的感觉而不是裙子本身？”

   “或者这么说，这条裙子带给你的是美好的感觉而不是裙子本身。”

    我想我明白了父亲的意思。然而我还没来得及细想自己该怎样看待这个结论，他已经回到了最初的问题：

   “精灵与人类虽有寿命的区别，然而我们脚踏同一块大地、头顶同一片天空；一天都由日出而始、一夜都至月落而终。作为神的孩子、智慧的种族，两者对世界的感受或许有程度的差异却不会有本质的不同。

    所以当我们注重于能否感受——而不是得到与否，你就可以说，我们没有比人类少感受什么，他们就没有比我们多拥有什么。”

   “您的意思是人类不值得我们羡慕？”

   “羡慕？像阳光羡慕星空、春风羡慕雪花、湖鱼羡慕飞鸟、土地羡慕海洋？

    生命形态本身并无高低贵贱之分，如同珠蚌并不是靠外壳决定其价值。在这外表下，一个灵魂的丰富与否才是生命的本质意义所在。如果你的头脑之中空泛无物，无论是人还是精灵，都无法避免庸碌无为。 反过来说，如果有着能够包容一切的胸怀，有着坚定高尚的信仰，有着不会被任何悲伤拖垮的意志，你就无需怀疑自己，无需羡慕他人。”

    现在想来，父亲的一番话并非没有道理，但在当时，其结果只是令到一个试图尝试新游戏的孩子相信每种游戏玩起来乐趣等同。他的“包容一切的胸怀、坚定高尚的信仰、不会被任何悲伤拖垮的意志”听上去毫无破绽且如此堂皇，使我深信不疑，没有仔细考虑父亲口中的“一切”、“信仰”、“悲伤”对他和对我是否有着不同的意义，就转而把自己那看上去幼稚肤浅的怀疑和欲望深深掩埋到心灵深处。

    只是偶尔的，当因外貌而被亲族称赞为露西恩再世时，我才会想起那枚被我遗忘在角落里的小小琥珀。我也从未想到，终有一天，这枚琥珀竟又破土而出，重新占据了我的心思。

    那一天，我从萝林回到林古，被一个从灌木丛中跌出来的年轻人类唤错了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