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其它布满五颜六色新年装饰的邻居相比,这座只有白雪覆盖的房子显得单调沉闷。唯有门廊上彻夜亮着的灯光表明了它并不是无人居住,只是主人无心为它装扮而已。
远远站在街对面阴影里的奥兰多低头看了看表:早晨五点。他向墙后缩了缩,还是不想回到停在街区外的汽车里去,耳边不断回响着疯驴离开时和他说的话:“是兄弟是敌人,你自己应该去做个了结。” 而那所谓的两张去中国的机票其中一张原来是到芝加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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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飞机租了汽车,奥兰多就一刻不停地在各个宠物领养中心间奔走。自己之前捡回来的狗只都被同一个人带走的事实让年轻人心里慢慢燃起了希望。当根据领养者地址找到这里的时候,强烈的直觉告诉奥兰多,住在里面的就是自己要找的人。
明天城里有一年一度的新年游行,附近镇上的居民都会去参加,他至少会去看吧?奥兰多一厢情愿地想 。年轻人的计划是趁房子没人的时候在门厅留个字条——其实有一百种更方便的方法通风报信,但他就是不由自主站到了这里。
“看我的孩子们一眼就走。” 年轻人在心里对自己重复说着,又将上衣的领子捂了捂。半夜开车到附近又步行过来的奥兰多已经在室外站了半个小时了,踩在雪地里的双脚若是不持续在地上跺着就会失去知觉。
“该死!”当奥兰多不小心把手里的东西弄掉到地上时他忍不住诅咒了一声。
那是一块Tim Tams巧克力——年轻人最喜欢吃的零食,为此他曾被嘲笑“解决你总是忘记带某样东西的毛病只有一个办法:把它和Tim Tams绑在一起”……
奥兰多看着这块硬梆梆的“补给”,再也没了吃它的欲望。这东西曾经那样可爱过,在它被当做道歉礼物的时候。那晚,在自己公寓狭小的厨房里,一切都那么美好,之前担心得要死的人平安无事地在厨房洗菜做饭,然后笑得好像傻子一样大嚼意大利面……这一切就像Tim Tams的香浓味道,真实温暖,让人想一直拥有。奥兰多不怕在这个危险阴暗的帮派呆一辈子,因为这里,就在他的身边,有个可以于之同甘共苦的人,此生再不会感到孤独。
然而巧克力吃完可以再买,有的东西一旦破碎就再无法修复——何况破碎前的完整美好也仅仅是个假象而已……
假的!假的!!结果你自己呢?被骗得好惨还不是急着赶回来救他?干嘛不干脆让清道夫杀了他……年轻人紧紧地握着拳头,丝毫没注意手里的巧克力已经七八零落。
陆续地,居民们家中的灯都亮起来了。奥兰多可以听到自己身旁这栋屋子里有孩子们的欢笑。这一家子显然对参加游行很有热情,没过多久父母和孩子们就开始往自己家的车上搬道具和服装。
当汽车满载着孩子们的欢笑开出庭院,附近的居民们也大都准备好出发了。路上的喧闹声渐渐远后,奥兰多才从屋后又移到房侧向外张望。
对面房前的车还安静地停在那里。
或许他今天不出去了。手脚快要冻得没知觉了的奥兰多懊恼地想。
就在这时,房门开了,一道矫健的黑影直窜了出来,那是奥兰多最喜欢的“孩子”,黑色的拉布拉多犬SIDI。
SIDI在院子的雪地上打了个滚,和随后出来的众狗闹成一团。它的体形很大,很快就把一只小腊肠压在身下,又伸嘴去叼另一只小狗的尾巴。
你们现在过得很开心呀,还记不记得自己的旧主人呢?奥兰多远远地看着这些他曾经疼爱的宠物们活蹦乱跳的样子,心中又是欣慰又是委屈。
“SIDI,别闹了。”随着一声并不严厉的呼喝,一个身影从门内走出。
来人穿着白色的睡衣,站在白色的雪地里,整个人显得模糊不清……奥兰多揉揉眼睛,发现自己竟然流泪了。
那人宠溺地挠着SIDI的耳朵,右臂小心地躲开热情的狗狗们。“好了好了,玩一下就进来吃饭。”,说完,他转身向屋里走。
变故就在这一刻发生!
有点愣忡的奥兰多隐约听到“噗”的一声,然后那令他无法将目光移开的白色身影背后就爆开一团红色的血雾……
奥兰多浑身一震,脑子“嗡”地一声,手脚也不听使唤了——他叫不出口、迈不动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中枪的汤姆倒进门内、看着清道夫从停在门口的汽车中走了出来,跟了进去……
跌跌撞撞地冲过马路,渐渐找回自己的奥兰多听到了自己粗重的呼吸声和屋子里群狗的狂吠,他没有枪,甚至连一把匕首也没有,可是他顾不得这些,直往房门冲去。
然而就在他推门的一刻,又一声枪响传来——同样沉闷、同样冰冷。
年轻人的心沉了下去。清道夫的第二枪意味着什么他再清楚不过。它宣告了一个生命的结束,也宣告了奥兰多世界的倾塌。
一切都晚了。最后的希望也没有了。奥兰多此刻没有惊慌没有恐惧也没哀痛——他已经丧失掉了任何感觉。他安静迅速地穿过门厅,沿着血迹拐进卧室,在看到清道夫的第一眼毫不犹豫地扑了上去。
清道夫显然没有料到会被人袭击,他只刚刚转过枪口就被扑倒,朝后重重地撞到了半人高的写字台上。骨骼碎裂和一声惨叫同时传到了奥兰多耳朵里,可是他听而不闻。现在的他如同一只发狂的猛兽,只想把眼前的猎物撕成碎片,连狂乱的狗群也被他的模样吓到,渐渐地不敢出声。
年轻人猛力挥舞着拳头朝身下已经丧失抵抗能力的人打去,一拳又一拳,越打越快,越打越疯狂。他双眼通红,喉咙里发出浑沌的低吼……
“你知不知道我还有话和他说……
你知不知道我其实没有怪他的……
你知不知道警察不警察我根本不在乎……
你知不知道动了我的兄弟是什么下场……”
身下的人自然没有办法回答,清道夫的脸已经一团血肉模糊,早就没了气息。然而年轻人浑然不觉——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把他的头发粘在前额上,遮挡了他的视线。他看不清也不愿看,只是发狠地挥舞着拳头,任凭力量迅速地从自己身上流失、任凭自己的双手痛得没了知觉……
“奥兰多……”一声微弱的呼唤让这头野兽猛地安静了下来。
不可置信地,年轻扭头望过去,没错,是他在说话!他躺在地上但他的眼睛是睁开的!他在看着自己!他在叫自己的名字!
奥兰多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只是本能地爬过去抓住对方的手——“汤……姆……”
喉咙哽咽着,年轻人没有办法说出完整的句子。
“不。叫我维戈……维戈蒙坦森。我的名字。”躺在地上的人虚弱却坚定地说。
“维戈……”这个名字奥兰多在调查地址的时候已经知道了,此刻是第一次说出口。
“我,维戈蒙坦森,请求你,奥兰多布鲁姆……咳咳……的……原谅……”这个请求别人的人此时轻露笑容,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只是血从那翘起的嘴角汩汩流出,吓得被请求的一位魂不附体。
“不!我不原谅你!”年轻人出尔反尔,“你要是敢死了,我永远不原谅你!”奥兰多这话说得铿锵有力,气势汹汹,却不知道颤抖的双手已经出卖了主人,告诉了对方自己是多么害怕。
“我不会死。我发誓。”维戈咳出了肺部的血,呼吸已经顺畅了。 “肺上的一个窟窿还要不了我的命。扶我坐起来……”。
“不,你不要动,我这就打电话叫救护车!”奥兰多按着维戈不让他移动。
“不用了。房间的报警装置已经启动,警察马上就过来。你扶我起来,这样肺部不会积血。” 直视着这个浑身血泪还故做强势的年轻人,维戈心里异常安定温暖,思路也前所未有的清晰明朗。
在清道夫举枪向着自己的时候,平生的经历从维戈心里一一闪过,那些影像里有一个人,那个人和他患难相依,生死与共;那个人说“要坐牢一起坐”的时候眼睛和天上的星星一样明亮;那个人的笑好甜,嘴巴咧得大大的眼睛却眯得小小的;那个人的泪好苦,让惹出他眼泪的罪魁祸首恨不得去死——那个人就是奥兰多。自己同甘共苦了七年却不得不狠心背叛的兄弟……
那一刻维戈明白了,自己的生命已经重重地烙上了他的痕迹,没有人可以代替。这个总让自己操心牵挂的年轻人事实上正是自己的精神支柱——如果没有奥兰多,自己根本熬不过那漫长阴暗的七年。
就在他以为自己要带着遗憾死去的时候,SIDI突然朝清道夫扑了上去——用它的生命为主人争取了宝贵的时间,让维戈能抬手按动墙角的报警装置,让奥兰多在清道夫开第三枪前及时冲进了房间。
顺着维戈的目光,奥兰多看到了墙边头部中枪的SIDI,马上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他小心翼翼地将躺着的维戈扶起,拉过一条被单想要为维戈止血却被制止了。
“让血流出来,这样呼吸会畅通。”维戈伸手拂去粘在奥兰多眼前的头发,“现在,你离开。”
“不!你休想再赶我走!”奥兰多脸上写满了委屈,他不想再离开维戈了,尤其是现在这个状况下。
“听我说”维戈吸了口气,一字一句的说,“我要你藏得好好的,不要被警察发现了。我要你去找个医生,看看你的手有没有事。我还要你多吃饭,等我回来的时候不能这么瘦了。还有……”维戈看想年轻人的眼睛,“我要你回来。等我出院了,我希望见到你。”
“你……你确定?我……可是你是警察……我……”奥兰多一时不知道怎么理解“我要你回来”的意思。
“我确定。相信我,我再也不骗你。还有,这是最后一次我赶你走。”
“维戈……”奥兰多的舌头再次失去了功能,某种类似重获新生的巨大喜悦淹没了他,让他头晕目眩。“真、真的?你发誓?”
维戈点点头。他从没有如此确定过自己的决定。
警笛的声音渐渐近了,两人心领神会地对视了一眼,同时松开了手。奥兰多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眼睛还不舍得离开面前的人。
维戈再次冲他安慰地笑笑,示意他从后门走。
年轻人转身的时候,维戈为看不到那可爱的眼睛暗暗叹了口气。不过他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因为这一次,他的伤很快就会好。
END
后记:写最后一段的时候其实挺激动的……可惜文笔不济,很多东西表达不出来OJZ。还有,其实我还设计了一个大家喜闻乐见的结尾,但是和整片文章氛围不符(这是虐文一篇啊虐文一篇),所以就舍弃了。其实故事到这里,该说的都说了:)
感谢大家对这篇东拐西绕的作品的支持和等待(望天),感谢Tracy耐心的配合和天才的提示!MUA!
最后祝开花生日快乐!永远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