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吟骤停,之前安然闭着的眼睛随之大睁,一瞬间,所有尤尼克人都感到自己仿佛被一团火焰罩住了——那不是真正火焰,是火龙犀利的眼神!它带着浓浓的杀气穿过树林、穿过结界、盯到了尤尼克人身上……
他们被发现了!
“弓箭手准备!”
“剑士换位在前、矮人撤后!”
训练有素的武士们从初刻的吃惊中迅速回过神来,奥兰多也立即开始吟唱加持魔法,令开启了半天、能量即将耗尽的全属护罩再次充满了法力。谁也不知道龙是怎么察觉到他们的,但大家都清楚,既然被发现,一场恶战是在所难免了。
怒气冲冲的庞然大物迈开大步,嘶叫着冲到了近前,轰隆隆地脚步过处木石飞溅,劲风中夹杂着澎湃的元素波动——身形未到,魔法已至,隔着十几米远,火龙就从口中喷出了一道威力强大的火焰,给对方来了个下马威。
火光闪耀中,四周的树木经受不住高温噼噼啪啪燃烧起来,然而烈焰正中的精灵箭手们仍能保持整齐的拉弓姿势——没有任何元素力量可以突破完好的元素护盾,火系魔法当然也无法伤害尤尼克军团分毫。
“预备……放箭!”埃加里在这道龙焰熄灭的瞬间及时地下达了指令,只听“嗡……”的一声,二十多支精灵羽箭同一时间朝龙的眼睛、脖子、腹部攒射过去——箭手团对付大型魔兽时通常都会统一放箭的节奏,因为敏捷的兽类往往能够躲过相继而来箭矢,却避不开齐至的箭雨。
这个方法果然有效,火龙即使扭动着躯体躲闪、挥舞着翅膀抵挡,还是没躲过全部的攻击,只听叮叮当当声响,利箭已经射在了龙身、龙腹上,还有一只角度最刁钻的羽箭射到了火龙左右摇摆的脖颈,正中它的咽喉。
然而令精灵们大失所望的是这轮攻击并没有给龙带来太大的伤害——原本加持过强化魔法的箭矢在经过全属护盾的界面时被无差别地消去了魔法,虽然方向角度等物理因素并不受影响,但攻击效果却大打折扣以至于与普通的木箭没有区别。一般情况下,精灵箭手用普通木箭对敌也是十拿九稳,但这次的对手非同凡响——坚硬的鳞和皮是天然的双重防护,普通的箭矢射到龙身,最多只能留下一道血痕,就连咽喉的那箭也没有射入肌肤,只磕掉了龙喉前的一块鳞片。
同样的问题也令奥兰多很头痛。身处元素护盾内的他无论发动什么样的攻击咒语,在通过护盾时都会被消去法力。这个双向作用的护盾一方面抵挡了外界的魔法,另一方面也令内部的魔法师面对外敌无从下手——毕竟当初使用它只是为了在偷袭的时候用来防护魔兽同归于尽的垂死挣扎,没有想到要面对火龙的主动攻击。
让情况更加不利的是龙焰所蕴含的强大元素攻击力,这力量虽然不能突破护盾,但却急速地消耗着护盾的法力。而且,喷薄的火元素已经冲毁了最外层的波动屏蔽结界,结界被外力打破带来的魔法反噬力量撞击着奥兰多的胸口,令他一阵气血翻腾。
好在这个结界不算高级,反噬也不是特别厉害,奥兰多用几个深呼吸将不适感强压了下去,一边继续吟唱魔法为护盾加持着法力,一边紧张地思考着对付火龙的办法。
一道接一道地吐着火焰,巨龙也终于发觉了火系魔法对眼前躲藏在一团黑影里的敌人不起作用,而每当自己因吸气停止喷火时,就会有成批的箭矢从黑影里射出来,又快又准。怕被射到眼睛的巨龙因此也不敢离敌人太近,只在外围绕着喷火,寻找对方的弱点。
僵持并没有维持多久,从天而降的一棵树打破了平局。
树是不会飞的,让它腾空的是龙的尾巴。狡猾又谨慎的火龙不敢贴近敌人,于是用巨大刚硬的龙尾抽飞一棵大树来做试探攻击。燃烧着的断裂树冠带着呼呼的风声飞向尤尼克军团,砸到了人群中间。
尤尼克人当然不会被一个死物伤到,眼看有东西砸过来,大家已经向外散开,魔法师被几名剑士护在四周,连一块激起的泥土都没有溅到。
但是人群一旦散开,之前布设的声光过滤结界和护盾就不够大了,站在队伍后面的矮人已经有几个跑出保护范围之外好几米以至于暴露了身形,其中就包括葛洛尔。
居高临下的火龙一看到炼金士矮人马上就抓狂了,珐琅般的眼睛里撑满了血丝——这些爱鼓捣精金秘银的小个子们对龙的宝贝向来垂涎三尺,他们经常出高价钱悬赏、雇用武士去洗劫龙穴,是龙族的死对头。现在炼金士的身形一暴露,本来就怒气冲天的矿洞主人更加歇斯底里,也不去防备黑影里其他未现身的危险力量,一个转身径直朝矮人们冲了去。
矮人们看见巨龙冲了过来,赶紧往结界里跑,可是脚下的土地被冲过来的庞大魔兽踏得不断震颤,吓坏了的几个矮人不但没有跑掉,反而东倒西歪地跌了一地。葛洛儿虽然还能站立,但他此刻除了把一个跪坐在地的同伴护到身后以外什么都做不了。
只见火龙脖颈一梗,腮帮一收,火焰魔法马上就要喷射出来——此时矮人们身在元素护盾之外,单凭盔甲绝对无法抵御猛烈的龙焰,眼看就要被活活烧死。
千钧一发之际,一个冰霜魔法带着凛冽的寒气涌到了火龙与矮人之间——奥兰多在有人跑出了结界的时候就当机立断收回了全属护盾,果断地开始吟唱一个可以抗火的冰霜魔法——“瞬息冷却”。火龙朝矮人攻去的片刻,“瞬息冷却”正好吟唱完毕,堪堪挡住了第一波龙焰。
与此同时,反应最快的埃加里也射出了手中的箭,这一次没有元素护盾的影响,羽箭带着强大的攻击力量“嗤”地划破空气,直冲龙颈而去,暴躁中的巨龙反应速度有所下降,被狠狠地射中咽喉、命中点竟然是刚才被磕掉龙鳞的部位!这一箭非同小可,痛得火龙仰天长嘶,急退一阵猛摇脑袋——箭矢有一半深入了龙的肌肤,几乎要刺到它的气管,任它怎么摇头都甩不下来。
利用这个时间,其他人冲出去将矮人拉了回来——所有人丝毫未损,火龙却已受伤,形势似乎偏向了尤尼克一方。
他们还没来得及高兴,忽然听到剑士的一声惊呼:“团长大人,您没事吧!”众人眼光掠过去,只见一道血痕从魔法师仍旧念念有词的嘴角溢出。
这又是魔法反噬的恶果,但此次是奥兰多自己造成的:为了救矮人的他来不及收回护盾内的声光过滤结界就发动了“瞬息冷却”,受强大的元素波动干扰了的结界瞬间被由内而外冲破。这个中级结界的反噬让奥兰多胸口如遭石击,一口鲜血涌上了喉头,又被他逼回大半——他必须再次吟唱咒语为全属护盾补充法力。
“团长,下令分散攻击吧!它没有办法同时对付所有箭手!”剑士虽然知道独角兽骑士一向爱惜手下,从不肯采取激进冒险的攻击方式,但现在火龙已伤,如果武士们一拥而上,拼者己方伤亡几个也能将对方干掉。
“还不到时候。”结束补充咒语的奥兰多脸色苍白,神情坚决。他转向精灵箭手们下达命令“敌人已经露出破绽,继续集中攻击!”
“是!”箭手队长埃加里神色从容地接受了命令,对身旁的精灵说了一声“你来下达指令”后就开始摘右手的指套。
精灵上战场都携带硬弓,弓弦是用萃了秘银的特殊金属制成,韧性十足,威力巨大,唯一的缺点就是崩弦瞬间的弹力容易使手指受伤。为了保护自己,箭手们都会在拉弦的指头上佩戴指套。然而手指被包裹会隔绝箭手对弓弦形变的微妙感触,不利于进行特别精准的射击,所以,箭手摘下指套就意味着接下来他要徒手射击,展示最精妙的箭法。
退出战圈的火龙此刻喘着粗气又逼近了,只是这次它步履缓慢,小心翼翼。龙睛内的血丝已经褪去,那是理智恢复的标志——让它冷静的除了疼痛,还有敌方显露在眼前的强大阵容。
声光过滤结界被冲破以后尤尼克人的实力一目了然,除了二十个龙最讨厌的炼金术士矮人,还有二十多个远程攻击能力强大的精灵箭手、几个功力不弱的人类剑士和一个骑着独角兽的魔法师。火龙在面对这种强大的对手时也没有多少底气,但固执的性格令它决不会轻易退缩——伏低了身体的火龙此刻仿佛一头盯上猎物的豹子,一边迂回地试探猎物,一边琢磨着怎么突破对方的防御。
与此同时,尤尼克人也蓄势待发,武士们稳稳地把持着手里的武器,紧紧盯着逡巡的火龙。奥兰多一边关注着对方的行动,一边暗自吟唱出一个小型的隐身魔法,施给了箭手队长埃加里。魔法师和精灵箭手合作多次互有默契,奥兰多已经猜的出他想干什么。
“预备、放!嗡…… ”
“预备、放!嗡……”
随着一声声令下,精灵箭手们发射出一波波整齐急速的箭雨,可惜现在对方既能看到又能听到,每次总被躲过大半。不过精灵中有一个身影一直没有动,那就是埃加里。他嘴里叼着一根羽箭、张开的弓弦上还搭着一支。拉弦的手指几经被勒得通红却纹丝不动——这些都不会被对手发觉,因为众多不断攻击的精灵中,只有他一个隐身静止,一点都不明显。
火龙已经掌握了精灵们发射的节奏,现在它不但能保证自己的要害不被射到,还可以在箭雨的间隙向前逼近。当双方的距离渐渐缩短到二十米左右时,火龙深吸一口气,喉头一动就要发射火焰魔法……
这正是埃加里等待的时机!他手指一松,第一只箭已经离弦:再一抽,嘴里的第二只箭也到了手中。“崩、崩”两声紧密的弦响,一双连珠箭已经前后射向了它们的目标——火龙颈部的伤口!
“叮、叮、噗……”一只箭率先击中先前留在龙脖子外的箭尾,另一只也在火龙惊痛躲避之前命中同一个地方——这正是连珠箭的厉害之处——两股力量先后把没入肌肉的羽箭又向前推了两推,终于将它送入了龙的咽喉。
那“噗”的一声正是气管被刺穿的声音——正吸气喷火的龙咽喉一伤,气息顿时不继,火焰刚出口就硬生生阻断了。不但如此,这个伤口还影响了龙的呼吸,它嘶叫着人立而起,挥舞着两只前爪,试图拨开插入喉咙的羽箭,猛烈摇动的龙首口中,飞溅出点点荧光烁烁的龙血……
这一下龙的整个胸腹都暴露在外,箭手们岂会错过这个机会,所有的精灵都拉满了手中的弓,等待指令,给对方最后一击。
“预备……”
然而就在放箭的指令堪堪就要出口的一刻,火龙直立的身体猛地落下——不是俯身,而是拍落——它的上半身肌肉统统绷紧,浑身的力量都凝聚在这一拍。“轰!”龙爪落地的巨响掩盖了恰好同时出口的“放!”,整个大地剧烈震颤!
这下,别说矮人趴下一片,连几个下盘不稳的精灵都无法站直、踉跄着再也把持不住手中拉满待射的弓弦,只能眼看着失了准头的羽箭四散着向前飞去——而站在队伍最前端的除了几个人类剑士外,还有正抓紧马鞍控制身体的奥兰多。
“不好!”不知谁发了一声喊,可惜太晚了。脱弦的箭矢是携带了加强魔法的,速度极快,何况剑士和魔法师都背对着箭手,等他们感到劲风袭来,想躲已经来不及了。大家眼前一花,一道白影闪过,鲜血就那么喷射出来。
一个剑士后背的铠甲全裂。
一个剑士被贯穿了大腿。
还有一只羽箭,穿透了瞬间展开护主的独角兽的翅膀,最终射中了魔法师的右肋,奥兰多闷哼一声,再也无法坐直,捂着伤处俯到了坐骑身上。
“团长!”众人惊呼着想要拥上去,却被突至的爪风惊得纷纷举臂抵挡——火龙趁着对方一时混乱无暇射箭合身而上贴近攻击,虽然咽喉受伤不能吐火,但它坚硬的翅膀和锋利的爪牙仍旧是巨大的威胁,何况它的目标非常直接,正是此时无法自保的魔法师团长。
“无耻的爬虫!”一个剑士怒吼着上前应战,其余的几名也举剑围绕住魔法师,抵挡龙的各路攻击。
剑士和火龙缠斗在一起,一旁的精灵怕误伤而不敢轻易出手,只能拉着弓防备。双方的较量终于从远程的魔法比拼转化成近身肉搏——这是力量的对决,是技巧的对决,是耐力的对决,输者只能付出鲜血和生命的代价,永远不会有机会重新来过。
论力量,火龙占优,但人类的技巧弥补了这一点:锋利的剑刃总是封着对方爪牙攻来的方向,龙的力气越大,被武器伤的越重,几个回合下来,剑士只守不攻以逸待劳,相反火龙倒是平添了许多伤口,而且呼吸不畅,气喘吁吁——颈部的伤口让它每次呼吸只能吸入少量空气,体力大受影响。
面对一时的优势剑士们并未掉以轻心——敌人太狡猾了,总是阴招频出颠倒局势——就连听到己方的欢呼也没有回头看。
精灵矮人们之所以欢呼,是因为他们看到尤尼克军团的团长,独角兽骑士奥兰多缓缓从站圈中心站了起来。他的斗篷已经撕裂,露出里面闪闪发亮的秘银细甲——正是它抵挡了致命的箭矢,但是猛烈的重击还是撞断了奥兰多的一根肋骨。此时他的四周刀光剑影、爪风凛冽,可年轻人毫无惧色。汗水从他的额头淌下,浸透了紧蹙的双眉,沾染了长长的睫毛——然而那睫毛下的一双眼睛却澄清坚定如初。
第四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