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王脸上的苍白把医疗室的门卫都骇住了——那不只是长途劳顿造成的,还有无可抑止的担忧。他冲进门去,目光首先落在了与莱戈拉斯和法拉米尔谈着话的阿尔雯身上——她神色憔悴、惊魂未定,衣服也一反常态的脏乱。被妻子的样子吓到的阿拉贡不解地喝问道:“这儿到底发生了什么??”
“埃斯泰尔!”阿尔雯啜泣着喊着丈夫的名字扑入他怀中,“哦,埃斯泰尔……”
“陛下,”法拉米尔躬身行礼。
“阿拉贡,”莱格拉斯轻轻地点头致意,为看到他而由衷欣慰。
“阿尔雯,这是怎么了?你受伤了么?发生了什么事?艾达瑞安在哪里?大臣布瑞恩说……” 国王随即就看到了那张床——他的血脉一动不动地躺在上面,萎靡憔悴。发出一声痛苦的呼喊,他扑向床边、推开近处的医生,死死地盯着自己的儿子。像怕把艾达瑞安弄痛似地,阿拉贡俯下身小心地摸索触碰那小小的身体、一声声呼唤着孩子的名字。
他叫了好久,没有任何回应。抬起失去血色的脸庞,阿拉贡焦躁地看向其他人,眼神狂乱地寻求着答案。
阿尔雯、莱格拉斯和法拉米尔以及医生们随即向国王解释着伊锡利恩的偷袭、王子中了吹箭、俘虏已经关押等等前因后果,并告之了艾达瑞安现在的恢复情况——当得知儿子所中之毒并非自己最担心的能够致命后,阿拉贡终于松了一口气,紧紧闭上双眼。
就在此时,床上的孩子突然发出一声微弱的呜咽——艾达瑞安脸色变得青紫、痛苦地挣扎着想要呼吸。所有人紧张得同时抽一口气、纷纷冲向床边。医生拨开其他人,飞快地把孩子翻过来,轻柔地按摩他朝上的脊背。艾达瑞安的眼睛还是闭着的,但是一股股不知名的液体从他的鼻子和嘴巴里流出,看得他的父母心急如焚,阿尔雯甚至忍不住哭出声来。
又折腾了一会儿,艾达瑞安终于把令他作呕的东西都咳了出来,再次瘫软回床上陷入昏迷。显然刚才让他难受的就是这些,因为现在他的呼吸又恢复了正常,脸上的青紫也已经褪去。医生把孩子固定成侧躺的姿势,防止他再次呕吐呛到自己。
一名医生叹了口气,神色郑重地转向国王夫妇。“王子没事,”他保证道,这令在场的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他的身体正在将毒物和其它令他不适的东西驱逐出去。或许是刚才我们喂他的汤药让孩子恶心,他需要把这些吐出来。我们接下来只要确保他不再咳嗽就好,相信他会恢复的。
虽然这些话带来少许安慰,但是大家一想到艾达瑞安这么小的年龄却要承受这些本不应该承受的痛苦,都觉得又心痛又无助。
孩子身受折磨自己却无能为力的父亲感到心正在被灼烧,他颤抖着握紧阿尔雯冰冷的手,在凝视中传达着自己的悲伤和对她的爱。
很长一段时间,谁都没有说话。直到国王摇了摇头,神色疑惑。
“这一切发生在伊锡利恩?你们俩怎么会去伊锡利恩?”阿拉贡问他的妻子。
“我们是去游玩的,埃斯泰尔,艾达瑞安想要……换换环境……”她痛心地回答。
阿拉贡又转向莱戈拉斯:“莱戈拉斯,这些……这些……家伙”提到敌人的他咬牙切齿,充满鄙视,“这些偷袭我儿子的家伙们,是从哪来的?”
“从刚铎东边。我们猜测他们也许来自于比古战场平原更偏僻的东部边境。”精灵回答,“我的守卫第一次在南伊锡利恩发觉敌人的踪影时就是在那个方向。他们在东部边境出没了一段时间,只是我们没料到有那么多人……”
“等等!”阿拉贡打断了对方的话,蹙起眉头,“你们发现过他们的踪迹……”一个停顿表达了说话者的难以置信:“你们预料到有敌人?你……你们知道他们在附近??”
恐惧不安立即笼罩了精灵,好像一个大洞正在慢慢、慢慢地逼近,毫无质疑地欲将他吞噬。缓了一缓他才出声回答:“是的,两个月前我们发现有阴影在边境处浮现,但我们不确定那是……”
“你知道他们在那里、你知道附近有危险却任凭阿尔雯和艾达瑞安呆在伊锡利恩?”阿拉贡不知不觉地提高了音量,眼睛直视莱戈拉斯,绷紧的脸上写满怀疑。
莱戈拉斯僵住了,法拉米尔不安地开始踱步。精灵脑海里浮现出阿尔雯告诉自己她把守卫遣返并且恳求让她和儿子留下的情景。他回想起当时自己是多么不愿意拒绝她和王子的造访。
但是,莱戈拉斯如何向一个心如刀割的父亲解释这一切?当他的儿子在自己的领地、在自己的保护之下受伤的时候?此刻任何解释都是无谓的推脱,阿拉贡是对的——精灵心里承认着,垂下了头——我理应被指责,这不正是困扰了我整晚的事么?我其实已经料到了……只是阿拉贡挑明它的方式比我预想的要严厉而已……我很抱歉,阿拉贡。
但是另一个提出了相反意见:“埃斯泰尔,这不是莱戈拉斯的错,”是阿尔雯在辩护,“他不知情,没人知道会发生这一切。是我要求他答应我们留在那里的……”
“但是他应当在知道附近有敌人的情况下做出恰当的决定,那就是让你们立即离开!”阿拉贡没有被妻子说服,他快步走近莱戈拉斯、抬手紧紧抓住对方的肩膀——伤处的疼痛让精灵不禁瑟缩了一下,法拉米尔紧张地上前一步。
没有留意到别人反应的国王仍然在怒喝:“你应该让他们立即返回!!”
连续整月到处奔波着处理争端的阿拉贡此刻精疲力尽,军方无法杜绝流寇侵扰百姓的问题让他焦头烂额——他至今不能忘记一个在冲突中失去生命的幼小身影,那是一名与艾达瑞安同龄的少年。
和我的儿子一样大……我在外面确保别人的安全,而我的儿子却……紧咬牙关,国王脸上的表情是极度的伤心。
“伊利萨……”法拉米尔试图劝说什么,然而此刻的阿拉贡早已失去了冷静,身为父亲的心痛和身为保护者的疚愧让他忍不住向所有人发泄怒火——也包括自己——那狂躁和受挫的声音听上去已经不像国王自己的:
“我简直不知道自己还能信任谁!!”
莱戈拉斯闻言猛地抬头,在场的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医生们呆立当场,法拉米尔垂下了头。阿尔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微张着嘴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精灵和代城主都被国王刺痛了,但是艾达瑞安是在伊锡利恩出的事,所以这句话更令莱戈拉斯难以承受——他像被闪电击中似地僵在原地,脸色苍白,双拳紧握,一种似曾相识的痛苦感觉在某个熟悉的场景出现在脑海里时包围了他、吞没着他:
幽暗森林的精灵竟然失信于人……
噩梦重演。
只是,这一次,它是真的发生着。
又一次,精灵像很多年前那样在两种可怕的窒息感中无助地徘徊:令阿拉贡失望的羞愧和自己的伤心愤怒——他没有料到自己会如此难过,因为似乎谁都不记得他在战斗中牺牲的族人们,好像他们本就应该付出生命的代价……
这样也该受责备么?
不该的!……
或许应该??……
不该……
应该……
如果我当时……只要我当时……
这些念头在莱戈拉斯脑海中飞快闪过,但被纠缠其间的精灵却觉得好像过了一年——辛酸和苦楚一而再再而三地袭来,令他难以抵抗、体无完肤。
这次我还是无能为力。
然而紧跟着这个沮丧的结论,另一个念头涌了出来:还是有些事情他可以去做的。
精灵的眼睛此刻像蒙上了一层冰霜——那或许是被自己仅存的尊严强迫着不能溢出的泪水——莱戈拉斯抬眼看向阿拉贡,声音温和坚定,只有少许压抑的痛苦流露出来。
“我对令您失望报以最诚恳的歉意,伊利萨国王陛下。”阿拉贡立刻一震,尽管仍在发怒,他仍被这样的口气惊到了。陛下?伊利萨?莱戈拉斯从来不用这个只在官方场合使用的名字称呼自己,他总是用精灵名字埃斯泰尔或本名阿拉贡称呼自己的。说这句话的人真的是莱戈拉斯么?
然而精灵接下来用同样的口气证实了阿拉贡的疑惑。
“您的妻子和儿子理应受到更好的保护。我现在就离开,尽最大的力量去弥补过失。我唯一的恳求就是请您继续为我受伤的族人提供庇护,当然,我保证只要他们一恢复就立刻离开,为此我会铭记陛下的慷慨。”
转向目瞪口呆的阿尔雯,莱戈拉斯略微倾身致意:“就像我之前说的,阿尔雯,你所谢非人。我只希望,如果不太麻烦的话,请在艾达瑞安醒来时替我对他说,就说……” 说到这里,精灵的声音已经颤抖得无以为继。
“莱戈拉斯……”她举步走近想留住他。
快速收回目光的莱戈拉斯看向阿拉贡的双眼,但是它们仍旧望着旁边。
“告退。”精灵躬身致敬。
阿拉贡觉得嘴里一阵发干,他终于转过来面朝莱戈拉斯,憋出两个字:“不,莱戈……”
但是对面的精灵用他那与生俱来的流畅动作敏捷地转身、在阿尔雯能够阻止之前径直朝外走去,风度优雅一如往常。
第九章完
呼……整章又长又虐,全是“感情戏”,想把作者的笔触表现完全实在是困难。
“Can I trust the safety of my kingdom to no one!”——这句本来是“难道我不能把国土安全托付给任何人?”的意思,但是为了和第一章对应,我只好把它变成“我简直不知道自己还能信任谁!”
“But with all the fluidity and speed of his elven kin, before Arwen could stop him, Legolas had departed from the room, his bearing as straight and regal as it had been all the years of his life. ”——这里的straight咋翻译?理直气壮?虽然我能理解这个意思但是还是没法表达好,只能在前面加个“径直”。另,我咋觉得我翻译的东西和我自己写的东西搅一块儿去了?!貌似行文风格互相影响了!!OJZ
话说,莱戈拉斯真可怜啊TAT,但是,其实那位疲于奔命又无技可施的父亲也很可怜……而且他的责怪并不是无的放矢,只是太过严厉而且没有意识到对于另一位有怎样的双倍效应。
唉,反正,我是被虐了,我很想跳进去扯着那两位的耳朵把他的情况告诉他再把他的情况告诉他 ◎ ◎